此刻,里約正值冬季,奧運要登場了,但伊帕內瑪女孩們卻在風光明媚的沙灘退場,茲卡病毒隱憂加上治安欠佳,讓奧運前的里約陷入集體焦慮。然而,沙灘上的男孩才不甩這些紛紛擾擾,球繼續踢、森巴繼續跳。奧運就像浪花,來了、退了,五色環變不出魔法,天使與魔鬼鍾愛的里約依然故我。夜裡十七度,搭計程車進城,司機嘆了口氣說:「唉,一堆工程在進行,每天從早塞到晚,奧運搞得交通亂七八糟。」不同於六年前造訪時,巴西頂著金磚四國的氣勢,人人胸脯挺得高;病毒威脅、州政府破產、總統遭免職,這個以陽光森巴聞名的享樂國度此刻像消了風的氣球。是的,我完全就是因為對「來自伊帕內瑪的女孩」(The Girl from Ipanema)這首巴薩諾瓦名曲而來這裡。走晃到伊帕內瑪沙灘,冬日的沙灘略顯寂寥,男男女女靜靜地躺在沙灘上,少了慾火。倒是伊帕內瑪男孩們玩著沙灘足排球,分外吸睛。球飛到我腳邊,男孩傑佛森邊盤球,邊問我想在里約看甚麼,我說:「沙灘、耶穌像,還有麥可.傑克森拍《They Don't Care About Us》的 Santa Marta的貧民窟。」他笑著說那個太觀光了,不夠真實,要帶我看真的貧民窟。今年二十七歲的傑佛森是衝浪教練,每天下午都會在沙灘上和朋友踢球,對他來說足球是生活的一切。我跟著他沿著觀光餐廳林立的的Copacabana大道走,拐個彎轉進優雅公寓齊聚的Barata Ribeiro街。我以為他要帶我搭公車去貧民窟,但我們走過了車站,我說:「不搭車嗎?還是你要開車去。」他說:「去我家啊,就在前面。」我沒想到他來自貧民窟。再走五分鐘,在公寓大廈旁的一個小公園拾階級往上走,沿著山壁蓋滿了磚房,就像野花開滿山坡。貧民窟在巴西被稱為Favela,這個字的葡萄牙原意正是野花。爬著階梯,起初的風景有點像寶藏巖,然後房子越來越擠,疊床架屋的在兩個房子中間還夾了另一間。階梯旁的電線一條纏著一條,編織成一個個黑色發電鳥巢。在毫無章法的建築裡穿梭,有的巷弄窄的要側身而過,有的樓梯薄的像快崩解的巧克力片。我直覺地要拿出相機拍下眼前的景象,傑佛森立刻說:「相機收起來,我說可以拍才能拍,如果剛好拍到有人在運毒,你就會陷入麻煩。」里約有一千多個貧民窟,多數的貧民窟就跟這個Pavao-Pavaozinho 貧民窟一樣,依偎在高級住宅區旁,傑佛森說:「有錢人有毒品的需求,因此貧民窟幾乎就是跟有錢人共生。此外,我們社區緊鄰觀光區,有比較多工作機會,很多在伊帕內瑪工作的女孩都來自這裡。」傑佛森所住的貧民窟已經有一百多年歷史,住戶超過兩萬人。起初真的是巴西北方窮人來里約找工作的臨時居所,但百年下來已經自行演化成一個社群,有自己的學校、足球場、酒吧、小吃攤和立場不明的警察局,房子雜亂無章但不至於民不聊生。里約人口632萬,有五分之一的人口住在貧民窟裡。我問傑佛森,一般旅人可以自己走進貧民窟嗎?他說:「當然可以,不過不建議。很多還是被幫派把持,外人不懂這裡的規矩就會惹上麻煩。」在這大型違建裡,巷弄如同迷宮,如果不是跟著傑佛森走,我勢必陷入死胡同。正值傍晚時分,陋巷飄著炸香蕉、炸街頭小點Coxinha(麵糊包裹雞肉絲和起司的鹹點)的香氣,傑佛森說:「在這裡住不用擔心沒東西吃,大家彼此分享。不像住在山下的人,看起來好像很高級,但卻常常沒錢買食物。下次你來里約,來住我們這裡的Airbnb。」我笑答:「不會被搶嗎?」他拍胸脯說:「絕對不會,整個社區都會保護你。」我不好意思的問:「沙灘那麼多搶案,是貧民窟的人幹的嗎?」他聳肩說:「不一定,但你也知道,這裡的青少年精力過盛。」最後,我們爬到社區的最高處,往下一望就是伊帕內瑪沙灘,另一側則是長達四公里的科帕卡瓦納沙灘。往左邊瞧是麵包山,往右後看是高達三十八公尺的基督像,里約精華全在這裡。我和傑佛森躺在岩壁上,羅德里戈弗雷塔斯湖就在腳下,他說:「躺著就可看奧運划船賽。」他接著說起自己的夢想,想要在此開民宿、還要開餐廳,讓奶奶好吃的菜可跟更多朋友分享。外界醜化的貧民窟是他的夢想基地。太陽漸漸墜入海面,貧民窟的燈泡一一亮起,白天看起來雜亂的巷弄,入夜成了魔幻迷宮。森巴音樂震天作響,當晚社區小廣場有森巴舞會,八歲到八八歲的人們開心的跳舞,甘蔗調酒caipirinha一杯接一杯。不管里約奧運是福是禍,這裡天天都是嘉年華。(撰文、攝影:黃麗如)更多壹週刊內容請點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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